血珠从耳角滑落,砸在罗盘表面,溅开的金光映出墙角一道极细的裂痕。云拂雪没去擦,任那血顺着下颌滴进衣领。她知道,识海里的残碑正在震颤,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撕扯着边缘。
楚临渊已走,地窖重归死寂,唯有三十六瓮灵液仍在微漾。她没动,指尖却已悄然掐进掌心,一道微型探灵阵顺着指缝渗入地面,沿着墙根蔓延,将每一瓮散发的血气轨迹尽数刻入腰间竹筒。竹节微烫,铭文浮现,勾勒出一幅扭曲的脉络图——三十六道怨息,皆从眉心被抽离,汇成一线,直指东北方。
她缓缓抬手,将断玉簪抵在第七瓮边缘。血丝从瓮中溢出,缠上簪尖,像活物般向上攀爬。她不动,任那血爬至手腕,皮肤下顿时泛起一阵阴蚀般的麻痒。
魂钉的气息。
与玄霄衣袖里那九根禁咒之钉,同频共振。
她闭眼,无垢灵体悄然运转,逆溯血源。刹那间,识海翻涌,一幅残影闪过:玄霄盘坐于暗室,指尖燃起幽蓝火焰,将一枚婴儿天灵根碾碎成粉,洒入一枚漆黑钉身。钉上符咒蠕动,竟与她前世抽骨时所见禁阵如出一辙。
残碑猛然一震,「柳宿平」三字剧烈扭曲,仿佛被无形之手涂抹。她立刻咬破舌尖,精血喷在眉心断玉簪上。簪身微鸣,一道血光射入识海,直刺残碑裂痕。
“你若不显,我便以血为引。”
血光与碑面相撞,金纹炸裂,一道全新的铭文缓缓浮现——「箕宿凶,阳明宫北厢」。
字迹猩红,如刚从血池捞出。
她睁眼,呼吸微滞。阳明宫,玄霄居所。北厢,正是他炼制魂器的密室。残碑从不虚言,但此刻浮现的,竟是杀局之兆。
她低头,掌心血阵尚未散去,那半枚魂钉虚影仍在皮下游走。她以指甲轻轻一划,将虚影封入一道隐秘符纹,藏于袖内。随即,她退至墙角,指尖蘸血,在潮湿石缝中轻点三下。蛛毒残渣混着血丝渗入缝隙,种下一道延时灵引——三日后,此处将有异动,引人误判她的行踪。
做完这些,她才缓缓靠上墙壁,故意让袖口滑落,露出一截手臂。皮肤上,淬体术留下的黑鳞状斑痕正悄然蔓延,边缘泛着腐肉般的青灰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她立刻垂首,呼吸放缓,像一个刚从剧痛中缓过神的伤者。
楚临渊回来了,黑袍未换,袖口银线在微光下泛着冷芒。他站在地窖入口,目光扫过她手臂,又落在她掌心尚未干涸的血迹上。
“你还能走?”
她没抬头,声音沙哑:“死不了。”
“明日此时,我会引火。”他走近一步,佛光自掌心溢出,覆上三十六瓮,“但你若再入此地,必被察觉。”
她冷笑:“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?”
“你不信也得信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玄霄已在阳明宫布下三重杀阵,等的,就是残碑指引之人。”
她抬眼:“那你为何不拦?”
“拦不住。”他目光微闪,“你若真想活,就别碰那孩子。他的识海,已被魂钉烙印。”
她指尖一颤,但没追问。
他知道她不会信,可她也不能不信。
“好。”她缓缓站直,“明日此时,我来。”
他没再说话,转身离去。
她站在原地,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,才缓缓抬起手,将罗盘贴在心口。残碑仍在震颤,「箕宿凶」三字如烙铁般灼烧着神识。她知道,这不仅是指引,更是警告——玄霄已察觉她的逼近,而阳明宫北厢,必有死局。
但她更知道,死局,才是破局的开端。
她将竹筒收回腰间,指尖轻轻抚过新增的血纹。那纹路,竟与「箕宿凶」的轮廓隐隐重合。她没多看,转身走向暗门。
焚炉灰烬未冷,她蹲下,从灰中扒出半张焦符。符纸残缺,却能辨出一道逆向星轨——与她昨夜在禁地封印前画的轨迹完全相反。
她冷笑,将符纸塞入袖中。
玄霄以为她在查蛛皇,她却早已盯上魂钉。而他以为她会被婴灵牵绊,她却已布下假踪。
她走出地窖,夜风拂面,袖中延时灵引悄然激活。三日后,执法堂会在墙角发现蛛毒与血气混合的痕迹,误判她藏身于后山毒巢。
她要的,就是这个空档。
子时将至,她回到药圃,装作虚弱地躺回床铺。《九转涅槃诀》在体内暗转,压制识海波动。残碑沉寂,唯有「箕宿凶」三字悬于识海深处,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刀。
她闭眼,手指却在床板上轻轻敲击,三长两短——是她与楚临渊幼时在忘川河畔定下的暗号,意为“假意同行,实则分路”。
她知道,他不会真来焚窖。
他要的,是她活着,而不是她被烧死在局中。
她翻了个身,将断玉簪插回发间。簪尖微颤,映出她眼角那枚朱砂泪痣。痣下,星纹隐隐发烫,仿佛在回应残碑的悸动。
她没去碰。
有些觉醒,必须等到最合适的时机。
第二日清晨,执法堂巡查药庐,她故意咳出一口带黑丝的血,倒在床边。弟子匆匆报去,她被抬去偏殿疗伤,药童来换床单时,无意瞥见床板下压着一片焦符。
消息传开,玄霄在阳明宫冷笑:“她受不住了。”
他没发现,那焦符边缘,有一道极细的血线,正缓缓渗入地缝。
第三日子时,地窖墙角,延时灵引爆发。蛛毒与血气交织,形成一道伪灵息。巡逻弟子惊呼,执法堂倾巢而出。
而此时,云拂雪正站在阳明宫外三丈处的古松上,手中罗盘指向北厢。
风起,她纵身跃下。
罗盘金光一闪,映出她袖中半枚魂钉虚影。
虚影忽然颤动,指向她心口。